每一个北漂人，都要经历一次自如租房。
文 | 筱鹿
编 | 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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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刚来北京工作的人来说，第一件事就是找房。
来北京之前，我就早早在自如里看起了房子，还收藏了几个心仪的房源，准备到北京后实地考察一下。
但没料到，仅仅收藏完第二天，我就接连收到4个自如的“轰炸”电话，全都是问我是否有租房需求。我有点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只好说自己还没到北京，各项事情都还没理清，房子先看着，暂时不急。
我有一个朋友是北京土著，热心帮我参谋：“你就沿着10号线或1号线找，要靠近地铁口的，城南比城北便宜点，双井、潘家园都可以……”
有了朋友的建议，我终于从一堆陌生地名中摸到了方向，准备好接受热情的管家带我看房。
贴满广告的老房
带我看房的管家本来是小花，我们本来约好晚上六点看房。但她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让同事小宇和我见面。
小宇是临时被叫过来的，所以晚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他从电动车上跳下来，和我表示了歉意，忙不迭带着我进了楼道。
我们看的这个小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总体质量不差，就是有些旧了，这一片的房子大多都是这样的。
楼道里没有灯，黑漆漆的。电梯往上走的时候，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这个小区的楼房结构复杂，一层有十多户，走廊里七拐八拐，也没有窗户，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就连管家都是挨家挨户门口转了一圈，才终于找到要看的屋子。
我们当天看了四处房子，其中一处屋门口的墙上盖满了印章，红色和黑色的字交叠在一起，全是疏通打孔空调安装的小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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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住户讲究些，会在自家门口水泥地上铺上瓷砖，还专门用白漆将墙重新糊了一遍，想遮盖掉凌乱的号码，但很快又有新的广告贴了上来，在新糊的墙上重新留下黑红的印记。房门上方还固定着错杂的电线和网线，蜿蜒爬过墙壁，进入居民家中。
如果是新建的房子，这些电路线早在盖房时就预埋在墙内了，但九十年代初期的人想不到日后会有那么多的电器设备，只能不断在外拉上新的线路，好跟上时代发展。
有人说，自如近几年最大的进化是2021年推出的“增益租”：让业主承担房屋的升级改造费用，给租客提供更多装修好的房子，自如扮演一个“资产管理”的角色。
也就是说，自如变成了一个面向业主的装修公司，全程参与房子的改造。改造完成之后，自如不再采用赚差价的模式，不论房子有没有租出去，都向业主支付大于等于80%的保底收益，其他部分再进行收益分成。
目前，新加入自如的房源几乎全部采用“增益租”的模式。不过，在我看来，代表着自如“最大进化”的产物，在外面看来依然需要让第一次看房的人做做心理建设，才能放心走进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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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介在门口拿出鞋套，让我也换上。他敲了敲门，熟练地喊了句“自如管家带看房”，等了一会，见没有人来开门，便按开密码进屋。
房屋的公共区囤积了很多东西，有的租客离开时，有一些物品带不走，但也不舍得扔，后来的人又不敢擅自使用，久而久之就全堆在公共区，成了屋里的“钉子户”，将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你可以看到卫生间有七八瓶洗衣液，厨房有落灰的油瓶，油垢在瓶盖上积了厚厚一层，走廊里还有鞋盒、衣架、呼啦圈等物品，乱七八糟堆在一起，却奇妙地保持着平衡。不会有人再使用这些物品，也不会有人来扔掉它们。
每个房间内部的陈设大差不差，标准化的自如三件套：床、桌椅、柜子，主打一个简洁百搭，不管是在北京还是在杭州，都是统一风格，统一样式。
自如app上的房源图片
屋子干净整洁，墙和窗户像是重新刷过一遍，不过墙角发黄的瓷砖、踢脚线边掉落的墙皮和窗框上磕掉的漆还是能看出粉饰下的陈旧痕迹。有的中介给房屋拍照时会使用广角镜头，让房屋看起来比实际更大。
我之前在北京实习时有过租房经历，知道选择房屋时的诸多注意事项。水电、燃暖、管道、通风、采光、隔音、电梯、消防、房屋朝向、建筑年份、物业管理，无论哪一项都是大头，一个不慎就会给自己的生活质量带来沉重影响，然后在一个个夜晚翻来覆去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这些东西在自如app上是体现不出来的，需要自己亲眼看过后，才能知道真实情况。
合租生活因为要和舍友相处，需要在方方面面更注意一些。我看的一户男女混住的合租房里，卫生间较为狭小，镜子上有两道油墨，旁边马桶正上方贴了张字条，要求大家上完厕所后用刷子刷一遍马桶，方便下一个人继续使用；还有一户在大门朝内的一面贴了纸，请大家及时把外卖盒扔掉，邻居反映说有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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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小区的合租房月租金在2200-4000左右。我老家在一个二线城市，一间宽敞明亮的三居室的月租金在3500元左右，够一家老人小孩都住在一起，但在北京，3500只能租一个卧室，地段好一些，小区新一些，但大概率不带独立卫生间。
我来北京打工，靠自己赚工资，以为终于能独立养活自己，然而生活水平却着实比在老家降了一个档次。网络上有个玩笑话，“在家啃老不过多双筷子，去一线城市奋斗却要掏空六个钱包”。但我没有六个钱包，所以我燃烧完青春后还是要乖乖回老家，那时我也会将我没用完的那些油盐酱醋卫生纸洗衣液留在出租屋里，成为下一个自如租客眼中碍事的“钉子户”。
管家和房子，都在开盲盒
第二天的看房，是小花领我去的。
小花穿着米棕色连帽衫，兜帽边缘印着自如的logo。北京这几日早晚温差大，晚上风声喧嚣，从脚底窜上来一阵寒意。她带我往楼栋里走的时候，还偷偷吐槽说自如发的工作服一点都不暖和。我建议她下次套件自己的衣服，她摇摇头，说以前还能穿自己衣服，但最近上面有要求，带人看房必须穿工作服。
小花比起小宇更加健谈，她不仅熟悉自己手里的几处房源，对北京的交通状况也更为了解。
之前我相中一个建筑年份新、租金也更便宜的小区，把链接给她，没过五分钟，就收到她的几条语音。
“你那个房子小区很好，但有点偏，都快到六环了。”
“那边是八通线，早上地铁特别挤，得等好多趟才能挤上去，实际通勤时间会比地图上显示的时间久。”
她很有经验，带我看房的时候，还一直给我提建议：上班最好不要超过一个小时的车程，不然单位临时有任务，大晚上赶不过去的。
她之前带看过很多人，那些人无一不是工作繁忙，基本晚上回来只睡个觉。“租房子先看离单位近不近，别考虑享受，等工作起来没时间享受的。”
小花是东北人，在自如已经干了五年。她大学学的是财务，原本是做审计的，但审计行业起步阶段钱太少，没个三四年熬不出头。她觉得养活不了自己，所以就来自如当起了管家。
一份发布于2019年的《自如管家“新青年”报告》显示，自如超万名的管家团队里，100%为本科以上学历，来自全国1411所高校。要想进入自如当管家，据说并不容易。这份报告还披露了一个数据：在自如收到的24万份简历中，仅有2238名校招应届生成为自如管家。
在Boss直聘上，自如管家校招公告显示，自如管家月薪范围是10k-15k，90%的人能拿到这个薪资，并且管家们的社保和公积金也是按当地最高标准缴纳的。管家们的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到晚上七点，只是带看房这种事情，大多还是根据客户们的时间。但自如也有规定，合租房晚上八点半之后就不让再看了，怕打扰到其他租客们的休息。
图源Boss直聘的自如管家校招页面
小花觉得，做管家来钱快一些，但是天花板也低，因为相当于专业废掉，无法获得太多知识性的东西，不知道以后转型还能去做什么。“你学到的可能只有人情世故，如何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她说。
她带我看的一处房子仍是老房，三个房间，其中02卧已经住了一位男性租客，自如的租客信息上显示他从事的是研发工作。我们到达时，看到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穿着黑色帽衫和牛仔裤，正在厨房做饭。
屋子公共区放了很多行李，一床卷起的被褥横靠在行李箱边，此外还有锅碗瓢盆。男子看到小花来，有点紧张，连忙解释那些行李是他朋友的，他的朋友要搬家，暂时先把东西放到他这里。
“暂时放一下，过一两天就拿走。”他强调了一遍。因为白天有其他管家带租客过来，看到这些行李，以为他私下又带人来住，他担心小花也误会，所以提前说明。
小花带我去隔壁屋看卧室，关上门后偷偷跟我说：“这个租客人不错。”
我问她：“你怎么看出来？”
她说：“他专门解释这些事情，说明他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小花问我会不会介意和男性合租，她知道有很多女生希望舍友也全是女性。
“其实，我住的房子也是两个男舍友。”小花说。
“那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我问。
“我无所谓，反正我什么人都能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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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时候，厨房里的那位男性租客刚做完饭。他看见小花，问能不能把隔壁没人住的那个卧室房门敞开，不然公共区见不到阳光，整个屋子太阴暗了。他说那个房间的门平时一直开着，只是今天另一个管家来带人看房时，顺手关上了。他又强调了一遍自己朋友过几天就会把公共区的行李取走，不会放太久。
自如与业主签的合同期一般为3-5年，最高可以达到8年。合约期内，自如有权对房子进行改造。自如的合租房里基本看不到客厅，客厅的位置被砌上一堵墙，又能隔出一间新卧室，再多收一份租金。
但在北京，这基本上游离在法律法规的灰色地带。2022年9月1日起正式实施的《北京市住房租赁条例》第二章第十三条（三）和（四）表明：出租房屋应“以原规划设计的房间为最小出租单位，不得打隔断改变房屋内部结构”，并且“起居室不得单独出租，厨房、卫生间、阳台、储藏室以及其他非居住空间不得出租用于居住”。
我和小花看房结束后，走到外面街上。小花骑着她的电动车，载我到地铁站。临下车的时候，她还在后面叮嘱我：“明天是周六，房子没得快。你早做决定，我还能给你申请个800块钱的优惠券。”
晚上十点半，她又给我发了信息：“看得如何了，决定选哪个房子了吗？”
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想找一个舍友都是女生的屋子。和上次一样，我刚刚在自如上点了收藏，后脚就有管家的电话打了进来，立马跟我约了看房的时间和见面地点。
小花知道了之后非常遗憾，说那个小区她也能带着看，全北京的房源她都能带。我很不好意思，但是已经和那一位管家约好了时间，只能谢绝掉她的好意。
那个小区是04年建的，建筑看上去新很多，只是价钱也贵上一截。小区后面是废弃的铁路，现在已经不通车了。但是地铁还在运行，这边的地铁轨道在路面上，而且离居民区很近，上下班时走在小区里，常能听到地铁驶动的轰鸣声，仿佛感觉脚下地面都在震动。
带我看房的那位管家回去后也在微信上催我，说如果能签约，可以向领导申请一个1000元的服务费优惠券给我。当时已是晚上十点，他说，优惠券数量有限，您看看今天能不能定下来。
每个去大城市打工的年轻人都要经历租房的事情，36氪后浪研究所曾和自如研究院共同发布过一个报告《00后「相亲式租房」》，统计了1722份样本，数据显示，60%多的90、95后，40%的00后在正式入住前会看2-5套房子。20%多的90、95后会看5-8套房子。
但即使看房数量再多，对租客来说，租房也还是一次开盲盒行为。看房时能了解到的信息只有户型、房屋摆设、小区周边情况等，而其他切实影响租客生活质量的事情，如房屋的水电燃暖、噪音情况、室友相处难易都得等入住之后才能真正了解。
租客在不熟知房屋情况时，就要决定是否支付几千上万元的房租给自如。而一旦签好约，再想更换就更加困难，再次看房花费的时间、收拾个人行李耗费的精力都变相提高了换房成本。
我最终租在了那个临着废弃铁路的小区里。连续4天的看房之旅中，我一共看了10套房子，一开始心态还比较挑剔，想着这一间屋朝大街晚上会吵，那一间屋屋子太小晾衣服不方便。但随着看房数量增多，眼也花了，人也累了，也愿意将就了。
“凑合凑合过吧”，反正在北京生活，有的是需要凑合的时候。
传言上市的自如
2000年，在IT行业工作多年的熊林做了两个改变，一个是去清华大学经管学院的MBA，一个是跳槽到神州数码做咨询工作。这两个决定都帮助他后来加入了IBM GBS战略咨询部，在那里，他结识了链家公司创始人左晖。2010年，熊林加入链家集团任副总经理一职，2011年，熊林借助链家资源，创办了自如公司。
而到了2023年，自如官网显示，他们已经有2万多服务员工，500多万使用用户，累计完成订单达到了3000多万。无数打工人，或许都有过一次自如看房的经历。
图源自如官网
3月8日，网上传出消息，彭博社称有知情人士透露，自如考虑在在香港首次公开募股（IPO），计划筹资约10亿美元。招股书最早或在4月份向港交所递交。
在中国，约2.6亿人选择租房居住，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市场。在美国和日本等发达国家，像自如这样采用机构化的形式做租赁的市场比例高达50%-80%，但在国内，这一数字约为5%。比照发达国家的数据，自如在国内市场还有相当大的生长空间。
大蓝海+成熟商业模式，让自如从一开始融资就得到了一众知名资本的众星捧月。
2018年1月，自如宣布了由华平投资、红杉资本、腾讯三家机构领投，华兴新经济基金、GA资本、源码资本、融创等机构跟投的40亿元人民币A轮；随后，自如获得了峰尚资本未披露数额的A+轮融资；
2019年6月，自如募集到了约5亿美元的B轮，这次是泛大西洋资本领投，腾讯、红杉资本、天图资本等跟投；又有消息称，2020年3月自如获软银愿景基金投资10亿美元（自如未回应），投后估值66亿美元。
近期，长租市场逐渐回暖，在过去三年“苦熬”长租公寓行业，迎来了告别巨大不确定性的利好。
此时的自如拔剑四顾，曾经的对手蛋壳、青客已经被时代的一颗灰压碎，只有魔方公寓和来自龙湖、万科等地产企业的长租品牌一息尚存，但相比管理百万间房源的自如，都属于市场上的非主流品牌。
“IPO就像把自己的成果拿出来，让更多人的去评判，未来这些人要和你共享利益同时也要共担风险。因此只有自如的各项指标表现得更好、只有自如的品质与服务更好，才会去考虑IPO。”三年多之前，熊林在回应自如IPO传闻时，曾经这样说。
熊林
但现在看来，可能不是自如的品质和服务有多好，而是它的血条够长，生生扛过了时代的灰尘，熬走或者熬瘦了当年的对手。漂在异乡的年轻人们满城找房，最后都将成为自如招股书上的漂亮数据。
这时的自如作为行业老大，传出IPO的消息，也是应有之义。
和小花看房那天，我们在楼道里等电梯。小花打开了手机，看着群里的新信息。
我问：“听说自如最近要上市了，会给你们发奖金吗？”
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紧接着又“哦”了一声，说难怪最近管理严格了很多。
我说：“希望会发。”
她笑了一声，几年前就说自如要上市，可是一直都没上，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
电梯到了，梯门打开，里面的光照进老楼楼道，暗处的角落纤毫毕现。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为保护隐私，部分信息已做模糊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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